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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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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清宮的偏殿之中,太醫給仙草看過了手臂,因為畢竟傷筋動骨了,表面還有些紅腫,穩妥起見,就留了一瓶藥膏,還要再喝幾幅舒筋活血的藥。

之前因為太過緊張,且手肘上的痛又壓過了一切,所以竟不覺得,現在驚魂方定,仙草便覺著渾身隱隱作痛起來。

渾身上下,好像除了頭還是好好的,脖子,身體,腰,甚至雙腿都有些刺痛感。

她不住地捏來捏去,懷疑自己還有哪裏給皇帝弄斷了卻不知道。

自始至終,雪茶就在旁邊瞧著。

終於仙草發現了雪茶一反常態的沈默,她擡頭看向雪茶:“公公怎麽不說話?”

“你叫我說什麽?”雪茶默默地瞅著她。

仙草道:“你方才是以為皇上要殺我才沖進去的?”

雪茶在旁邊落座,出神地看著前方:“你當時叫的驚天動地的,我還能怎麽想?”當時若不是高五一直拉著他,雪茶早就沖進去了。

仙草道:“雪茶,你對我這麽好?”

雪茶略覺耳朵刺撓:“別這麽說,我可不想對你好。”

仙草道:“總之我承你的情了。”

“我也不要你承情,你只要告訴我實話,”雪茶轉過頭來:“方才在內殿,皇上跟你說什麽了?”

仙草一頓。

趙踞說的那些話,她怎能跟雪茶透露半分。

驚嚇壞了他還在其次,主要的是以雪茶這樣單純的性子,若是有意無意地洩露出去,那可就天下大亂了。

仙草只得勉強一笑。

雪茶卻仿佛早有所料,點頭道:“我知道,你又不能說,是不是?”

仙草垂首輕聲道:“不是不能說,實在是……荒謬絕倫。不如不提的好。”

雪茶看了她半晌:“你指的,是皇上跟你說的話呢,還是你心裏的秘密?”

仙草微震。

雪茶道:“我雖然不知道皇上跟你說了什麽,也不敢亂猜。但是我有一句心裏話想說。”他看著仙草沈靜的眼神,輕輕地說道:“你呀,真的跟變了個人似的。”

仙草的眼睛微微睜大。

趙踞讓雪茶從字紙簍裏揀出來的那些給斯的如雪片一樣的字紙,他拼的眼睛發花,才勉強拼出一個字。

皇帝雖沒說是誰留的,但顯見不是皇帝。

再想想誰敢在乾清宮裏如此放肆,雪茶自然知道答案。

但問題是,那頭莽鹿怎會寫字。

縱然死而覆生,卻又怎麽會口齒伶俐,心機四出到這種別人甚至都望塵莫及的地步。

但是雪茶心裏雖然也隱隱有個懷疑,卻怎麽也不敢說出來。

就如同仙草方才說的那句——“荒謬絕倫”。

***

兩人略坐片刻,外間有寶琳宮的小福子來探問究竟。

仙草忙把他叫進來,讓回去傳信說平安。

小福子走後不久,禹泰起還未面聖完畢,外間太監又匆匆入內,原來是蔡勉跟定國公進宮了。

雪茶定了定神,到門口相應,仙草本躲在偏殿,誰知蔡勉眼神厲害,一眼瞟見了她。

仙草察覺,即刻小步奔了出來,行禮道:“奴婢參見蔡太師,太師萬安。”

蔡勉見她伶俐,便“嗯”了聲,將要走的時候,見她左臂竟給吊綁著,便問:“你的手怎麽了?”

仙草說道:“回太師,奴婢先前不小心自己跌傷了的。”

蔡勉上下瞟了她一會兒,這一刻定國公已經先入內卻了,蔡勉便道:“朱充媛傷重而亡是真的?”

仙草道:“是的太師,先前皇上已經去探看過了。”

蔡勉說道:“這宮內飛鳥也能啄人,倒是異象。”

仙草道:“是有些怪,幸而當時奴婢病的昏頭昏腦的,不然也就跟著我們昭儀去了。”

蔡勉點點頭,此刻裏頭已經宣召,他便邁步進殿去了。

雪茶走過來:“定國公是為了朱充媛之事進宮的……只是蔡太師來做什麽呢。還趕在禹大人面聖的時候。”

仙草問道:“我聽說之前有幾名禦史聯名彈劾禹將軍,可是真的?”

雪茶冷笑道:“彈劾算什麽,皇上維護著禹將軍,倒也罷了。你不知道的是,禹將軍在京內這段時候,經歷了多少次刺殺呢。”

仙草吃了一驚:“我怎麽一點兒風聲也不聞?”

“這種事自然不能傳的沸沸揚揚,”雪茶道:“否則對禹將軍的名聲也不好。不過,最多等過了這個年,他就要回夏州去了。”

“過年就走?”

“是啊。”雪茶嘆了口氣,“本來按照他的意思,早就要走的,皇上舍不得。”

此刻在內殿之中,定國公上前參見皇帝,淚落不止。

趙踞安撫了定國公半晌,道:“太後因為充媛之事也是傷心過度,只是兒女命薄,若再累及父母傷心欲絕,豈非不孝。定國公不必過於悲傷,朕已經命方太妃跟羅昭儀一塊兒協理充媛的身後事,至於充媛的封誥,朕也會再擬,絕不會虧待了她。”

定國公先跪拜謝恩,然後又說道:“老臣想、想再見充媛娘娘最後一面。”

趙踞頓了頓:“後宮如今正忙著,定國公還是不必親去見了。”

定國公流淚道:“皇上,老臣怎麽聽說,充媛之死是被人所害的?動手的卻是寶琳宮……”

話音未落,趙踞冷道:“定國公,你才進宮,卻是從哪裏聽說這些無稽之談?”

定國公聽皇帝的聲音不對,忙道:“老臣只是進宮的時候,無意中聽誰說了一句。”

趙踞道:“散播謠言的那人朕已經命人砍了,莫非還有人敢胡言亂語?”

定國公臉色大變,一時不敢出聲。

這會兒蔡勉道:“皇上,充媛被人所害的事,倒未必是真,畢竟那烏鴉乃是禽類,絕不會有被人唆使害人的舉止,畜生的行為偶爾異常,也是自然而然,無從解釋的。”

趙踞頷首:“太師說的有理。”

蔡勉繼續說道:“只不過這後宮實在是有些多事,先前一位昭儀娘娘就意外受傷,充媛娘娘先前又小產,這一次竟連烏鴉這種微末的禽類都能害人,老臣琢磨著……定是因為皇後之位空懸的緣故,鳳位不穩自然壓不住那些邪祟。”

他忽然話鋒大轉,讓趙踞有些意外:“太師怎麽突然說起這個。”

定國公見狀也看向蔡勉,面露詫異之色。

蔡勉正色道:“回皇上,老臣只是覺著,該盡快立後才是,若是目前後宮眾位娘娘不堪鳳位,倒也要及早地從京城乃至天下的高門淑女、名門淑媛之中擇選更好的,以定天下,以安民心。”

趙踞皺眉:“太師雖然是好意,但是如今充媛才去,這種時候怎麽能說立後之事?至少要將充媛身後事料理妥當再議論。”

蔡勉道:“皇上記在心裏就好了,畢竟立後之事非同小可,老臣才在這時候提醒皇上一句,皇上知道了,老臣或可以替皇上看顧著,才好從長計議。”

趙踞在他提出要立後的時候就嗅到不對,如今聽蔡勉明說了要替自己選後,便道:“太師整日忙於朝政,已經太過辛苦,這種事情不如就交給太後跟司禮監操持,不然的話,司禮監那些人豈非太閑散了?”

蔡勉一笑:“皇上放心,老臣自然知道該如何行事。”

說完了此事,蔡勉又看向旁邊的禹泰起:“不知禹將軍今日進宮,卻又是為了何事?”

禹泰起道:“還是如常,給皇上講解行軍用兵之道。”

蔡勉道:“禹將軍真也算勞苦功高了,我看……將來三公之位,亦有禹將軍一席之地啊。”

禹泰起不卑不亢道:“太師謬讚了。末將卑微出身,一介莽夫而已,絕不敢奢求跟太師同席並列。”

蔡勉冷笑了聲。

****

半個時辰之後,群臣們才陸陸續續退去。

再度跪在皇帝面前,仙草已經恢覆了平靜。

先前事出突然,面對趙踞的逼視,機變如她,瞬間竟也無法招架。

幸而失控地爭執之中傷著了手臂,那令人無法忍受的劇痛如同最好的掩護。

她索性大哭,只能大哭、也只能借著大哭的時候說出那些話逼退皇帝。

當時的脫臼之痛雖令人欲死,但是回顧,卻仿佛是救了自己一命。

半晌,禦桌之後響起皇帝熟悉的聲音:“手好些了?”

仙草回答:“回皇上,只是還有點兒疼,太醫說要休養幾天。”

“先前朕……是有些太過沖動了,”趙踞斟酌著,長指捏著那小小地玉獅子,目光卻在那拼起來的碎片字上逡巡:忍……殘缺不全的一個“忍”,自己還是沒能完全學會。

“其實朕有些心底的話,並沒有跟你說明。”皇帝深深呼吸。

“不知皇上想說什麽?”她小心翼翼地。

趙踞道:“徐太妃、她之前明著針對,暗中庇護,朕是知道的。就如同之前朕跟你說過的,跟紫麟宮的所有,早就一筆勾銷了,所以朕……不會為難你,更加不會再為難徐太妃。”

仙草略覺意外。

但她仍是聽出了話外之意:最後一句,顯示皇帝仍然不死心。

趙踞也正竭力地讓自己寧神,盡量不把面前的人當作鹿仙草一樣的憎惡,也盡量不把她當作徐憫似的愛慕。

但是這何其艱難。

皇帝壓著心底的微湧,慢慢道:“所以你……很不必說那些話,說什麽朕是故意折磨你。”

仙草撫了撫受傷的手臂。

趙踞也察覺了她這個動作,皺眉道:“說了這是無心的。”

仙草無辜地說道:“奴婢什麽也沒說啊。”

捏著玉獅子的手驀地縮緊。

面對她總是讓他有種難以克制的恨愛交加,一不留神,就能因為她是鹿仙草而暴跳大怒,一不留神,就會因為她是徐憫而……情難自已。

簡直是“恨之欲其死,愛之欲其生。”

此刻仙草雖然垂眸,趙踞卻似能看見她眼皮底下狡黠的眼神。

“你還是不肯說是不是?”皇帝問。

仙草小聲道:“皇上……奴婢該說的都說了呀。”

“其實,朕可以不用問你。”皇帝驀地下定決心。

仙草略微疑惑地擡頭。

趙踞的口吻雲淡風輕:“還有一個法子,可以知道……這個答案。”

仙草突然有種不妙之感,他的口吻,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。

趙踞已經起身,竟轉過桌子向著她走了過來。

他緩步走過來的姿勢,像極了一頭出山的老虎。

仙草想笑笑緩和氣氛跟自己緊繃的心弦,又實在笑不出:“皇上……說的是什麽法子?”

趙踞道:“這個法子,不是用說的。”他盯著仙草,眼中閃過譏誚之色,“因為朕突然明白了,跟你心平氣和的說話,永遠也得不到朕想知道的答案,可是,幸而還有一個法子,最為簡單直接,不用多費口舌。”

他已經將到了仙草身前,威壓的氣場全開,讓她禁不住瑟瑟發抖。

仙草想要起身,想要從這乾清宮內逃得無影無蹤。

但在她能動之前,趙踞卻已經捏住她的下頜:“其實面對這張臉,只要朕不去想以前的事,還是可以接受的。就如同禹卿說的,幸了你就是。”

好像聽見了……最壞的事情。

仙草驀地睜大雙眼:“皇上!”

趙踞卻不等她說完,早就躬身探臂,竟將她輕輕地抱了起來。

兩人之間只差一歲。

當初的小鹿還是小鹿的時候,仗著男孩子長得慢些,他又無儀仗,還能趾高氣揚地盡情欺負趙踞。

但現在顯然已經位置調換了。

皇帝已經輕而易舉地高出了她一個頭,而且少年的身量還在成長之中。

仙草先掙紮都沒來得及,就已經雙腳離地。

趙踞抱著她往寢殿走去。

手到擒來,果然像極了老虎銜著一頭小鹿。

仙草窒息。

她的左臂給吊著,行動不便,只能擡起右手艱難地掙動:“皇上!你幹什麽!”

“幹什麽?”趙踞垂眸,很淡地說:“這還要朕明說嗎?對你來說……‘侍寢’這種事,應該不陌生吧?”

她睜大雙眼,眼中閃過真真切切地驚悸。

“你別亂來!”情急之下,仙草顫聲。

趙踞說道:“亂來?朕哪裏有亂來,召幸一個宮女,這不是極為平常的事嗎?”

仙草奮力一掙,但就像是掉進了漁網裏的魚兒一樣,徒勞無功,她氣滯地叫:“放開我!”

皇帝已經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龍榻邊上。

仙草給放下,連滾帶爬地要下床,才一動,就給趙踞摁著肩膀,順勢用了三分力道往後一推。

力道相差實在太過懸殊了,仙草遽然往後倒去。

她還未躺平,趙踞已經俯身撲落,竟將她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身下。

仙草低低地驚呼了聲,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。

趙踞看了一眼身下的人,擡手將她的眼睛遮住:“怎麽樣,還不說嗎?”

此刻他的聲音竟有些難以言喻的溫柔。

少年的炙熱的掌心撫在臉上,這種觸感如此鮮明而異樣。

她的眼前突然出現許多想要忘記的場景,煎熬跟痛苦,熾熱而纏綿。

仙草抖的像是秋風中的葉:“別、別碰我……”

趙踞眸色幽深,唇邊是玩味的笑:“想朕停手,你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“你不要、不要逼人太甚……”她的呼吸全都亂了。

“哦,”他輕輕地笑了聲:“朕逼迫你了嗎?朕肯寵幸一個宮女,難道不是你的榮幸?難道……不是你夢寐以求的?”

“不是!”她無法遏制自己心底的無限抵觸,眼中淚光閃爍,“你不能這樣!”

趙踞的手勢一停。

“那就說吧,”兩個人目光相對,趙踞的聲音絮絮善誘地:“朕聽著呢,只給你這一次機會。”

仙草幾乎崩潰。

面前的少年太狠了,沒想到他竟能用這種法子,簡直超出了她所有的預計。

“我,”一個字,仿佛是從牙齒縫中擠出來的,“我……”

皇帝的手在她的領口徘徊,盡量讓自己耐心地等待。

“我不……”仙草哽咽地閉上雙眼,淚悄然滑入鬢邊。

就在這關鍵的時候,外頭突然有人道:“太後娘娘到!”

這有些顫意的聲音顯而易見是來自雪茶。

這一下顯然也大出皇帝所料,趙踞皺眉看看眼前的人,又回過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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